她看见了他清浅的笑容,问他,笑什么?
他说,这首歌,我曾经也像你一样,单曲循环。
她说,为什么?
无非是因为爱情,他笑,你又是为什么?
她说,其实我也不太清楚,这首歌总是让我莫名的伤感,它好像在提醒我忘记了某件重要的事,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她说,不仅仅是这首歌,还有很多首歌,或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,都会让我感到莫名的伤感。
她说,有一年夏天的夜晚,我看着天上的月亮,居然落下了眼泪。
她涂了唇膏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,继续说,我不知道我为何落泪,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。
宝贝慢慢来更深入一点 宝贝我会慢慢的不会疼
她说话时看着车窗外,仿佛那晴朗的天空中真的挂着一轮明月。她语气轻而平稳,但很认真。她的表情严肃,甚至有些痛苦,像是深陷一种根本不存在的回忆之中而无法自拔。
他看着她,和她一样认真。他不说话,脸上清浅的笑容已完全消失。他在等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突然笑了,说,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?我知道,其实什么事都没有,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。
没有,他说,任何事都是有源可溯的,就连最奇怪的梦也不例外。
火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,如清溪般在轨道上流淌,最终汇聚在一座叫“A城”的小城市。
早在一个小时前,中年男子就已经喝完了杯中的茶水,然后躺在了自己位置。此刻,他已经把从未离手的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。他随便拉了拉被子,将其一角盖在胸前和肚子上。他的右脚又轻轻一挑,被子的另一角便很听话地盖住了它们。他闭上双眼,准备酝酿一场可以轻松打发无聊时间的睡眠。
在她上铺的胖女人,随着火车的减速和停滞,已经从安详的睡梦中醒了过来。她仰躺着,微张着嘴,呼吸已不再像之前睡着时那样均匀而平稳,这使她本来就大的肚子看上去更加波澜起伏。
他看了看胖女人,知道她是在为坐起来而做最后的准备和努力。
曾经无数个早晨,特别是冬天的早晨,在被闹铃叫醒以后,他也和此时的胖女人一样,仰躺着,微张着嘴,喘着粗气,只为能从被窝里坐起来而痛下决心。
晚饭以后,胖女人会跟他和她讲她的家乡,讲她的城市,讲她的儿子,讲她儿子的名车和大房子。她还打开手机相册,给他们看她儿子的照片。
她邀请他们去她的城市旅游和做客,她还向他们要了网络联系方式。她如火般热情。
不过,几个小时后,当火车上所有人都躺在黑暗中再次迎接黎明的到来时,他和她毫不犹豫地将之删除了。她连进他们黑名单的机会都没有。
胖女人说,如果你们去旅游,一定要联系我,我让我儿子带你们玩,他懂得可多了,让他免费给你们当导游,给你们省钱。
虽然他和她并不想听一个中年胖女人唠叨,他们更想聊一聊年轻人的事儿,但是出于一位陌生人如火般的热情,也出于一位虚荣母亲对于儿子绝对感性的爱,他们还是给予了胖女人足够的尊重。他们认真听着,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感,甚至没有一丝的不耐心。
很久以后,他说,他和她之所以听一个陌生胖女人唠叨,根本不是因为一位陌生人如火般的热情,更不是因为一位母亲感性的爱,而是因为他们当时还未被世界消磨掉的恻隐之心。
他说,他和她还太年轻,年轻得连一个陌生的虚荣胖女人都不忍心拒绝。
胖女人说的话,他们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。
但他在笑,她也在笑。很善意的笑,很礼貌的笑。他和她偶尔还会随着胖女人说话的节奏很认同似的点点头。
直到胖女人话锋一转,他和她才明白了,他们感受到的所有那些如空头支票般的热情的源头:胖女人只是想和他和她其中的一位换一下位置,用她不方便的中铺换一个方便的下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