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月以后,天齐该到回波士顿的日子了。牧村佩玉在同一家餐馆为天齐饯行,三个人最后都流泪了,有些泪水是为自己,有些是为在场的其他人,最多的是为了每个人心中错综复杂的牵挂,感伤和无奈。
不久后的一个深夜,天齐家的电话,骤地响起,是牧村从纽约肯尼迪机场打来的。
“我要回国了,在机场。”牧村的嗓子完全嘶哑,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句话。
“佩玉哪?”天齐的语气急促。
“有几幅画,苏荷(SoHo)的一个画廊的老板,说过几次想收的,我没有答应。天齐,你帮我把那些画卖了吧,给佩玉做学费,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读博士,托福,GRE都考的不错。”
等天齐明白怎么回事,他跳上车,连夜从波士顿赶到纽约。天刚亮,在昆西区的一栋大房子的半地下室里,找到了佩玉的住处。进屋一看,除了几件捡来的家具,就是画,还有一大摞子铅笔的画稿。
靠在地下室窄窄的横条窗子下面,是一幅大尺寸的油画。那是佩玉坐在曼哈顿街边的高凳上面,手里掐着一支中华烟,她的脸庞转向一边,毫无表情地看着那支点燃的烟卷。背景是纽约的天际线,然而画中的人物和周围的环境却是冷淡和疏离。
在画的右下角,有牧村的签名和日期,2002年5月。在画的背面,写着:“一天一支中华”。
佩玉穿了一件草黄色的棉布睡裙,卷曲地躺在床上。天齐坐在床边,呼唤着她的名字,也没听见她的回应。最后,天齐轻轻地把她抱起来,向外面走去,就像捧着一株美丽且又易折的小草。佩玉软绵无力的身体,宛若小草的叶片,被寒霜打的蔫萎下去,而她长长垂下的裙摆,又像无数条根茎伸向大地。
“佩玉,你还好吗?”问话的是美术馆的策划部主任辛迪亚。
佩玉快快地擦去脸上的泪痕,转过头,“我还好”。
“你已经在这里呆站了两个小时,美术馆早也关门了。”
佩玉这才想起来小儿牧童,紧张地四下张望。
辛迪亚把手搭在佩玉的手背上,“别担心,我让牧童去了我的办公室,这会,他好像睡着了”
天齐的飞机误点了,半夜才从波士顿的罗根机场赶回家里,刚刚进门,闻到刺鼻的烟味,他看到满地的烟灰。
佩玉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中华烟,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烟头上的红光,闪闪发亮。
天齐拿下了佩玉手上的烟头,点点火星在空中散开。
“我去看他的个展了",佩玉说着,把头埋在天齐的胸前。
天齐伸出两只手臂,把佩玉拥入怀中。
“我知道,我就是他的策展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