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幸生,你想不想读大学?”袁坚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就是一定要考上大学的,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离开杏花镇。”
“没人困着你,你随时都可以走的啊。”幸生说。
“意义是不同的,我借着读大学的名义离开是飞出去,但是为了生活和生计的离开就是出逃了。”他抬头看了一眼幸生说,“当然,女人也可以借着出嫁的机会冲出去。”
幸生很认真地重新打量了一番袁坚,觉得他今天晚上较之前有很大的不同,平时总爱乱开玩笑的人突然那么认真诚恳地说着话,真让人有些不习惯。
幸生要回家的时候,袁坚让她把自己的车给骑回去,他说,晚上回去的时候他要跟一个女生一起回去,她有车。
幸生的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很喜欢看晚霞,适逢天气好,她精神又较好的的时候,会默默地站在窗边,看那天边落下的晚霞,常常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了。她不知道母亲在看晚霞的时候会勾起什么样的回忆和感触,竟把一向坚强的母亲弄哭了。
幸生推着表哥的车走出车棚时,顿时被一片光亮刺了一下眼睛,她抬头看天,眼睛眯着,迎着黄昏的太阳,好像太阳是一个大染缸,破了一个洞,颜料全跑了出来,把天空这块白布染成了橙黄色。她把饭桶放在车篮上,跨上钞數往家里骑去。
因为晚霞,她想起了关于母亲的很多往事。车骑到半路的时候,不知觉地停了下来。她想认真地看看晚霞,看看那个把母亲弄哭的自然景观。她把车停在路边,坐在草地上,眼睛迎向被燃烧的天空。她从没见过这么热烈的晚霞,以前看到的晚霞都像蜻蜓点水一般,在天空这块画布上简单画上几笔,但今天,好像有人把全部颜料倒了出来一般。幸生感觉整个身体被火焰包围,四周火辣辣的,她看到那一大片杏花林在那么浓烈的火焰包围下,竟甘愿变成一片黑色来衬托她的热烈了。她微仰着脸,泪水不知何时铺满了整张脸。
当天晚上,幸生来月经了。
杏花镇入冬比较早。在10月份一过完,家家户户就要翻出棉被来晒了。持家的女人拿着木棒用力地拍打着藏了一夏的棉被,那些藏在棉被里的灰尘和微生物就在重力的拍打下,伸伸懒腰醒来了。它们漂浮在空气中,四处串门,好找一个舒服的寄处继续懒觉。但是每家每户都在驱赶它们,它们不受待见,打了一个弯,都朝杏花林去了。
那个夏天过完的时候,袁坚去外地上大学去了。幸生和姑妈一家人去火车站送他。临行前他把自行车送给了幸生,还交代她要好好学习,因为她已经是高中生了。再过三年就要考大学了。
他接过幸生手里的行李袋,定定地看着她。她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里面有一层摸不透的哀伤,她参不透,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好难过好难过。
幸生的身体也是在那个夏天后长开了,本来,她的脸颊上还长着有两团肉的,慢慢地就不见了,没了那两坨肉,她的脸看起来成熟了不少。她的腰肢变细了,腿变得修长了。虽然脸蛋不是非常的美,但胜在身材比例好,腰肢细细的,尤其是那双长腿,较同等身高的人都要长,她穿着短裤走在路上的时候,总引起路人回头观看。姑妈不让幸生穿短裤,说丢人现眼的,女人要有矜持,要把最好的东西藏起来,免得便宜了那些好色的男人。
幸生晒被子那天上午,姑丈突然回来了。平常这个时候,他都在店里的。三年前姑丈买下了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,主要卖一些日常生活用品。小商店开在大马路上,尽管立着胶纸屏障,店里还是布满了灰尘。明明早上刚拿出的酱油,下午就布满了灰尘,好像放了好几年,过了保质期一样。摆在店里的商品蒙尘,坐在店里的人也吸尘,所以每一周,姑妈都会煮上一大锅的猪血汤,猪血清肺吸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