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珞缓缓的睁开眼回视他,毫不畏惧,嗓音还带有一丝哽咽,再加上因哭过而显得粉红的眼尾,无不惹人怜爱,可这样一副面容水旜来的话一字一句俱打在他心上:
“卫景,弑师求荣,你不得好死。”
卫景面色不改,俯身将她抱去床内侧,还不待沈珞挣扎,他便直起了身子,自己三两下脱去外衣吹灭红烛躺了过去,这床太大了,两人松散的躺着还隔了半臂远,卫景没再碰她,过了许久才轻轻说了声:“睡吧,绾绾。”卫景这话说的像呓语一般,绾绾两字再次从他口中吐出,竟让沈珞几欲落泪。
绾绾是她的小名,除了家人再没旁人知道,而卫景是沈平的徒弟,打小便养在宰相府,除去跟着沈平学习的时光,卫景大多时候都是陪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师妹,两人关系极好,沈珞时时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含糊不清的喊着“卫哥哥,等等我。”那时的卫景也不像现在这般不近人情,只会耐心的张开怀抱等着她:“绾绾,来。”
再后来渐渐长大以后,两人又都出落的极好,在沈平的教导下,卫景越发稳重成熟,在外鲜衣怒马,意气风发,也就唯独在面对沈珞时才会露出少年独有的羞涩来,家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几乎将他两人看作了未来的男主人女主人,若是没有那一场变故,兴许真能成就一段佳话。
沈珞闭了闭眼不欲再想下去,轻轻朝墙翻了个身,过了一会她突然感觉一具温热的躯体覆在自己后背,她刚想往墙边靠靠一只手又恰好搭在她的腰上箍着,若不是听着背后的人呼吸平稳是睡着的样子,她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的。沈珞又睁着眼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样子,便不再去管,兴许是他睡前的一声“绾绾”让她失了防备,原以为今夜是个不眠夜,谁知竟意外的香甜。
她睡得香甜,卫景倒是一夜没睡。这场大婚就像沈平在午门被凌迟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一年前,沈平还是宰相,卫景身穿二品官服跟在他后面,刚结束秋场围猎的皇室一片祥和,皇上回到紫禁城仍意犹未尽,饮酒作乐,甚至在早朝上也还向大臣们炫耀着自己的战绩,却对皇子们不赞一词,朝堂上对皇上的夸赞此起彼伏,然而沈平却愁眉不展,一句话也不说,皇上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免失了兴趣,又说了两句便退朝了。
卫景看着师父这样,也不免有些担心,知道师父又在为立储的事情烦恼,在这件事上本就是无可厚非,可皇上偏偏像钻了牛角尖,谁劝都不听。卫景刚想开解师父两句,却见德旺公公快步朝他们走来,走近了便捏着嗓子说:“沈相留步,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召见呢,想是有事跟沈相商量,命咱家留住您,说是把您这徒弟也一并带上。”沈平一愣,朝卫景看了一眼,卫景也一脸不解,那边公公已经转身朝着御书房去了,沈平略慢了一步,状似无意地朝卫景低声说:“等会在皇上面前,不管发生了什么,皇上不问你就什么也不要说。”说完便快步跟了上去,卫景心下一沉,觉得今日之事难以善了。
“沈相,您在这略站一站,奴婢进去通传一声。”沈平拱手:“有劳公公了。”
御书房里皇上正歪在榻上假寐,德旺进去悄声说:“皇上,沈相来了。”一声没见他理,还当是没听见,过会又说:“皇上,沈相还在外头站着。”话还没说完,皇上睁眼蹙眉瞪了他一眼:“慌什么,还能累着怎么的?”德旺听了这话再不敢多说,只颤巍巍的趴跪在地上喊着奴婢该死。皇上看着他这个样子也觉无趣,太说捏了一瓣橘子说:“叫他们进来。”
自沈平师徒进御书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里面平滑的地面上便布满了破碎的茶盏,皇上怒发冲冠的坐在龙椅上,折子也都被他一股脑的扫落在地上,沈平和卫景承不住天子之怒,伏跪在一片狼藉中,可直直的背脊显示着沈平对今日之事的坚持:
“臣恳请皇上早日立储。”
皇上因着他这句话不怒反笑,拿起新续上的茶盏就朝着沈平砸了过去,口气中怒气更盛:“你好大的胆子啊,口口声声让朕立储,怕是自己心中早有了合适的人选,朕待你还不够好吗?啊?沈相?你在朝堂作威作福是谁给你的权利,你倒急着巴结新主了,吃里扒外的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