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幸如此,夫复又何求?
时不知至某日,隔着窗,旌落忽闻得那声正来自枕边话。
裴常劝与旌落:“九爷生性风流,你生性纯良,心不该全置在他身上。”
旌落近来最不喜裴常,想了一想,只道:“你会唱曲么?”
裴常不解,听得他继续说:“九爷可是答应要教我唱曲儿的。”
裴常无意与他争抢,拂手道:“你也不必整日待这园里,也且主动出去瞧上一瞧。”
“九爷他会带我出去……”
“你当真以为,今日他也会带你出去么?”
九爷因坐拥九城,得名号九爷。
除了夜里缠绵,旌落最爱的便是跟九爷去闹街。
九爷曾问过他缘由,问是不是只跟得他才这般开心。
旌落半摇头半点头,“你看,每每遇到人,他们便尊你一声九爷,我就知道了,你是个好人。”
九爷听了,得意万分,大笑淋漓,又问:“你可想知道我是什么身份?”
旌落拽住他衣袖:“不想,心里放的东西多了,存的爱便少了。”
可纵然一无所知,倘有午夜梦回,他也不禁遍遍描绘。
“九爷你成亲啦!”
“嗯,成亲啦。”
“那就恭喜九爷啦!”
这才是旌落长久设想的场景,而非此时看他高坐项背,引闹街熙攘,十里红妆。
当他旌落是什么人了?他才不会如一般娼妓不明事理,他只会大大方方、坦坦荡荡,遥祝他和她的爱情万寿无疆。
可他竟没有告诉他,连成亲这样的事都没有告诉他。
如此,旌落想,他便没有理由不去怪罪了罢。
可事隔两日,九爷复来,不曾想欢爱如常。到底是他负了自己的一腔委屈,如他负了他的新妇。
老鸨打趣:“九爷,旌落再怎么着也是南院的人,您就这么独占着他?”
旌落藏于纱后,细数着金线银丝勾勒的花纹。
“真是惯着你了,倒跟我做起买卖了,”九爷朗朗地笑着,灼灼目光越过老鸨往后探,“话是替落落问的吧,大可放心,我定不会负他。”
说罢,置于老鸨一物,清凌凌的声音如那送来的叠叠秋波。
“啊呀,这份量可……”老鸨登时被手里的银两压得一躬。
“好生照顾他。”
再抬头时已没了身影,旌落从里走出,稍一掂量,转身空倚朱门。
门外满园菊色盛放,闹街的喧嚣浮于其上,旌落盯住紫色的一朵,想着它的冬春夏秋,恍然从中蔓衍出自己的根脉。
“这是你的孩子?”
闻言,那孩子更往后缩了一缩,卦旗挡着眼睛,他只能看见一角墨色的衣袖。
“不是,一个弃子不值得挂心,可否让我为您算上一卦?”老人说。
那衣袖上下点了点头。
他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如诉说着半生苦果般道:“君不长久,饶是为国为民,却也非为国为民。”
小孩子听不懂,便固执地啃着硬骨头,殊不知这时间已过去许多,他也便知晓不了自己怎么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。
抬眸即星辰,他只记得那皓齿轻启,说了句什么什么不过一场无休止的轮回。
花开,富养空气,花落,滋养土地。人生一世,养的又是什么?
旌落沉迷了很久也悟不得,半晌只问:“嬷嬷,我的爹娘是谁?”
“什么爹娘?九爷就是你的再生爹娘呀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
老鸨斜瞅他一眼:“你知道还问什么?”
旌落听了便不再问。
可他还是想知道,九爷买下他,为什么不赎他,九爷养他,为什么不救他。九爷爱烟火之地,那就留他在此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