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口有一块大石头,她盘腿坐在上面,望着延伸到拐弯处的大路。听说这条路通往京城,行人来来往往,络绎不绝。只是现在天晚了,人少了,她才敢过来。怀里的小羊瑟瑟发抖,她摸摸它的脑袋,温柔地说:“放心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小羊是她的道具,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,这样猎物才容易上钩。而她的猎物会从大道尽头走来,向来是充满活力的年轻男子。
枯骨可不能凭空长出血肉,只能从活人那儿抢夺。一开始,她会捕捉年轻女子,因为她活着时是女孩,用相同性别相同年纪的人的血肉,来制造她的身体,当然更合适。可是,女孩子多么可爱啊,又爱干净,像她一样,像姐姐一样,杀掉她们太可惜。相反,男人又臭又暴躁,少几个也无所谓,很快她就把捕猎的目光转向男人。
她有些不安,她从来没有独自行动过,以前总有姐姐在一旁指导。虽然每次行动都大同小异,可万一发生意外,自己能够应付吗?她安慰小羊,也想让自己平静下来。这是一次考验,她想要得到成长。若是成功了,姐姐也会为她高兴吧?
“姐姐说她喜欢四处游玩,自由自在,我的身体早早长好,便能跟随她一起出门了。”她心想。
一阵风吹来,骨头开始唱歌。她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化成了一首曲子,流动,流动,飘扬,飘扬。到湖泊、高山、城市和海洋去,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她坐在这儿,她又不在这儿。或许她从来都不在此时此地,真正的她到底在哪里呢?
脚步声响起,她睁开眼,看到了背着夕阳走来的纤长身影。捕猎开始了,她挺直了脊背。
那仿佛是一个读书人,年轻又柔弱,但充满活力。飘散四地的她回来了,听到骨头里发出”咔嚓”的声音,她知道它们渴了。
可是,这次似乎与往常不同。
以往的男人不像这样俊俏,也没有多情的眼睛。她望着他,感觉自己望向了深渊。不安和恐惧从骨头里涌出来,但她没有逃跑的勇气,她只能跳进深渊里,寻找水源。
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她突然想到这句话。当时她不懂,拿它问姐姐,姐姐说:“你还没有准备好。”没错,她的肉身还不太完整,也不能完全受她的控制。
“待我准备好了,我想试一试。”
姐姐正在写字,停下手中的笔,问道:“一直待在我身边难道不好吗?”
“当然好。”
好是好,然而骨头不愿意。听骨头的,听骨头的,姐姐曾说过。
这就是书中所讲的体验么?难道它的本质是恐惧?不对,只是因为姐姐不在身边,自己心绪不宁罢了。放轻松,眼前的读书人只是猎物,你知道捕猎的程序。
“失礼了,姑娘。我想找个村子或是客店投宿,请问该走哪条路呢?”读书人问,目光在她身上游移,一切本是她熟悉的。
“这附近没有什么村子。我……我家离这儿不……不远,我带你去。”她的声音微微颤抖,越来越低,接着她垂下了头。
读书人瞅了瞅她插在头上的野花,想了想,说道:“那好吧。”
她在前,读书人在后,隔着五步的距离,默默前进。偶尔能听到躺在地上被踩断的杂草,发出细微的响声。她不敢太用力呼吸,又一直在意自己的背影。她是个瘸子,读书人会不会笑她?她试着让步子稳一点,却跛得更厉害了。她急了,回家的路怎么也走不尽,太长太远,她快忘记该怎样迈出脚步。读书人都看在眼里,心想真是个笨拙的乡下孩子,嘴角不由得牵起一丝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