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等会儿，我去拿点水。”说完朋友去门外的小冷箱端来两小杯水。喝了水，我感觉好了一些。过了一会儿，“死尸”突然坐起，想通了似的，裹着浴巾大跨步出去了。接着又进来一个谢顶的中年人。这时我到了极限，要走。朋友说：“蒸桑拿考验的是毅力。当你觉得不行了的时候，再坚持半分钟。”我信他的，又考验了半分钟。出去后，顿觉神清气爽，像蜕了一层皮。
朋友说：“去吃点东西吧！这里的自助餐还不错。”
还有自助餐！我说：“多少钱？贵不贵？”
“不要钱，已经算进了基础消费。”
我紧跟着问：“基础消费多少？”
“138。”
“所有这一切，138块？”
“哦，浴衣还要20。”
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这样的国际高级会所，只要158。我迫切想知道这幢楼里还有哪些包含在基础消费里的项目。
自助餐厅在四楼。我们上了电梯，升到三楼停下，进来两个女人，一个四十五左右，一个二十七八。其实比较好判断，她们脸上没有妆。
到了四楼，电梯口站着一个年轻的服务员，朝我们微微欠身，没有说话。四楼的右侧是一个巨大的自助餐厅，大概能同时容纳上百人。左侧是桌球和乒乓球桌，当然，是半封闭式的。
自助餐厅的食物种类很丰富，有荤有素，超过二十种。另外，靠墙有个窗口排着长队，好像是烧烤。此时已近转点，餐厅还有20人左右，这些人都不回家吗？
我们实实在在地吃饱喝足了（我每次吃自助餐总有点僧斉），朋友说：“走，动一动。”
这时打桌球的人刚走，我们先打了几把桌球，都是他赢了。然后朋友带我去乒乓球桌后面，那里还有四台台式电脑，两个人正坐着上网。其中一个人勾肩驼背，表情猥琐，时不时猫头鹰似的诡笑两声。另一人正襟危坐，目光专注，嘴里无声嗫嚅着。他的头发很长，差不多触到肩膀。他的双手飞快地在WORD文档上打字。我盲打的速度很快，业余写作训练出的。但他的速度更快，看不清手指。电脑配的是硬邦邦的破烂键盘，敲起来很响。那人的十只指尖精准落在每一颗键上，发出暴雨袭瓦的声响。他不累吗？他的嘴翕动着，眼睛盯着屏幕上快速爬走的文字，心无旁骛……
我用手指敲朋友的手臂，他已经注意到了，说：“嗯，是快……”何止快，那人敲字的准确率极高，因为用的是五笔输入法。我以为那种输入法已经失传了，只有五六十岁的人才会用……我们在远处默默看了十几秒钟。从那人身边经过时，我观察了他的侧面。他不到40岁，中等个子，瘦但匀称，有种饥馑美。他的眼睛泡儿肿大，不知是睡得太少还是太多。手指与身材不相衬的细长，蚯蚓般的血管爬在手背上。这双灵巧的手如果用在钢琴上，一定能弹奏出1900的水平（《海上钢琴师》）。
此外，他穿着一件龙袍！即便在这最平等的场所，浴衣也能炫富，轻易地区分开贫富阶层。
“走吧，打乒乓球去。就是给你看看：这儿有免费网吧……”
“见识到了……”我说的是那个敲字大侠。真很想知道他在写什么。
我们回到乒乓球桌，却已被占了，打球的正是电梯遇到的那两个女人。她们打得很烂，笑得很浪。我见那年轻的女人长得还不错，便对年长的那个说：“靓女，可以加入吗？我们二对二。”
“可是我们不会打的哦……”她笑着说，声音婉转，嗲。
“正好，我朋友是高手，他和你搭档。”
女人同意了。我从旁边的储物柜拿了球拍和两个备用球，加入她们的游戏。我和朋友从小学开始打球，横拍竖拍，各种旋球得心应手。我们平日厮杀起来毫不留情，抽杀凶狠，旋球诡诈。但是在女生面前，我们风度翩翩，温和谦逊，没有犀利的抽杀，旋球慢吞吞。十来分钟后，两个女人说玩够了，道了声“拜拜”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我连问电话的时机都没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