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说:“是啊,还在。对了,昨天那个打字狂也没走。我又看见他了。”
“那你们一起好好玩吧……”朋友略带嘲讽地说。
“午饭你不用等我。我在这里吃完晚饭再给你电话。”
“好吧,随便你。还有,六楼不要去。”朋友厚道。
我起身活动身体。希望真有上午茶,于是去往自助餐厅,还真有。那里坐着两个人,一个是他,另一个是触手文身。这两个人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,正说着话。我感到很高兴,自己一点不孤独。我们三个可以斗地主。
上午茶比较寒碜。半米高的锡皮桶装着热咖啡,只有糖没有奶,旁边一筒纸杯。切片的橙子。五六个蛋挞,七八个看起来是早餐剩下的瘪瘪的菠萝包。但对这地方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不是吗?我坐下时注意到他们看了我,仿佛看一个不速之客。触手一直盯着我,看了起码半分钟。他的眼神沉闷,乏力,像一头年老的大象。他在瞅什么呢?
很快,他们起身,故意从我身边经过。
触手漫不经心的说:“小伙子,会打桌球吗?”福建口音,他的声音和他的身躯一样重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说会一点。
“过会来玩两把。我在那里等你。”口气不容置疑,我必须去。
我喝完咖啡,去到台球室。他果然在那里,正在与自己较劲,直杆又狠又准。他看看我,说:“十块钱一把,让你两个球。”我摇头,说不打钱。然后我们友谊赛。我开了球,之后球杆再没碰过球。结束后,他说再玩一把。我说不了。他没再说话,自己码了球,继续陪自己玩儿。我犯困了,想去躺椅躺会儿,躺好了吃午饭。在躺椅处我又碰见打字狂。他正拿着kindle看书。
如果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书,就能有机会和他搭讪,攀谈。于是我从他身边走过,但是一无所获。他看的是英文书。
果然不简单,我对他的兴趣更浓了。
“你是老师?”我站在侧面,看着他的设备说。
“No。”他没有多说一个字。
“哦,我还以为你是英语老师,我教语文的。”
“中学语文?”他似乎表现出一点兴趣,也可能只是礼节性的。
“高一。”我说。“你是作家吗?”我又问。
“算是吧。”
“我看你打字挺快的。”
“还行吧。”
我快接不下去了,说:“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吧?”
“没那个胖子久。”
“他多久?”
“快一年了吧。我比他少两个月。”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在他身旁的躺椅坐下,“你是说……你们都住在这里?”
“暂时。我不打算永远待在这里。可能过一个月就走。等我把手头这本书写完。”
果真是个作家!我问“关于什么的?”
“关于那个胖子。他是黑社会的,这个你应该看得出来。我在写他的……传记吧算是。可惜这本书可能永远无法完结。因为他的结局只有两个:要么离开这里,离开后被仇家在外头砍死,要么永远在这里住下去……无论是哪一个,我都无法亲眼目睹。他的故事半年前就写完了,然后一直不断增删,润色,修改。另外还写了一些短篇故事,都是关于这里的,来来去去的客人,当然主要是这里的技师。他们每个人肚子里都装着很多故事,等着被他人书写。他们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,我永远写不完。外面的故事可能更多,但是没人愿意告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