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问朋友:“还有什么好玩的?”
“五楼才是放松的地方。”
五楼分三个区域:单间按背区,躺椅区,迷你影院区。
单间按背区,顾名思义,就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,技师给顾客提供一对一按背服务,服务类型有背部按背,全身按背,精油,踩背,松骨等。技师有男女之分。我择了男技师。男技师手力大一些。我在船上工作时留下了腰肌劳损,男技师能为我按背理疗。过程略去不述,他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。比盲人按背差许多。
结束后我向朋友表示失望。但他似乎很满意的样子。接着我们去迷你影院。它在按背区后面,没有人售票检票,大门虚掩着,传来轰隆隆的炮火声。我们走进去,荧幕上正在放映《拯救大兵瑞恩》,只有两名观众。整个放映厅大约有30个座椅,虽然小,却显得空旷,寂寞。我们在后面站了一会儿,等那个念经的狙击手被坦克炮轰死便离开了。
最后朋友带我去躺椅区。躺椅大小如行军床,靠背角度可调。垫着一块麻黄色的布巾——光线暗弱,实际是雪白色。百来个躺椅的大厅躺了一半人。躺椅一侧有可移动式触摸屏显示器,主机在躺椅底下。这块也有技师团队,为顾客提供精细类按背服务:足部按背,手部按背,修甲,采耳,等等。有的顾客正在闭目享受,有的在看显示器,有的已经睡着了,打着响亮的呼噜。他们难道不回家吗?还是他们没有家?
我正耳朵痒,似乎储存了足量的耳垢,于是叫了采耳服务。朋友告诉我,这个需要另外收费,38块。
从没想到掏耳朵有如此复杂的工序,运用到如此精细的工具。果真是三百六十行。体验下来,我感到自己的耳朵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清爽过。瘙痒被软硬适中的工具恰到好处地刮走,既不残留一点不满足,又不带来任何不适。耳朵舒服的充血,发热。如果按普鲁斯特的写作手法,整个过程我可以编成一本书。
服务结束后,我的听力仿佛回到了20年前。采耳服务,绝对成瘾。最后,她附带的按背了头部和颈部,我又享受了高.潮过后的余韵。这38块物超所值!
“再呢?”我问朋友。
“还有六楼,去吗?”
“那个也是要收费的吧?”我隐隐觉得,越高越神秘。
“五八八。”他说。
“……那你去吧。”
“好,你就在这里休息吧。”
“在这里睡觉?”
“找服务员租一条毯子。20块。我等一会儿就下来。”说完他离开了。
我要了一条毯子,坐在躺椅上玩手机。一个小时后朋友回来了,也要了条毯子,躺在我右边的一张躺椅上。
“怎么样?”我问。
“什么怎么样,手法当然好一些啊。”但他看起来很沮丧,后来我知道了,六楼什么都没有,只是最普通的按背,和五楼的差不多。这就是营销策略。你问服务员六楼有什么,服务员说至尊服务。再问至尊服务有什么,她神秘地说你去了就知道。去了以后才发现,六楼卖的是“想象”。
入睡前起夜的时候,我从一排排躺椅中间穿过,借着微弱的灯光,通过发型辨识出之前那个打字飞快的人。他距离我们两排躺椅,翻来覆去着,睡得不踏实。不奇怪,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睡觉,需要倒头便睡的疲倦和无忧无虑的心境。他大概还缺其中一样。
我也很久没入睡。朋友迅速加入了鼾声的洪流——在我耳边不足两米处,声音像在吞吸浓稠的糯米粥。整个大厅好几十人,犹如一群居无定所,无家可归的流浪汉。女朋友和我分手了,我本以为今晚孤枕难眠,却和这么多人睡在一起。本以为朋友的“下半场”会有不一样的活动,却只是蒸桑拿,打乒乓球,掏耳朵,在躺椅上睡觉。不过,我的确不喜欢刚失恋后就一个人睡。连绵不绝的鼾声竟然带给我慰藉,忧伤和睡意一齐袭来时,我忽然掉进睡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