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是在爸爸上班的医院江树医院附近开了几期裁缝培训班。母亲自己找村干部租场地,走村窜户招人,硬是办了几期培训班,为当地培养了一批手艺人。后来由于要照顾我上学才停办。后来又和村里一个人合伙,到河南泼皮河乡买成衣到处贩卖,折腾了半年,似乎也没有赚到多少钱!不了了之。生活这时露出了它残酷的底色了。母亲总感觉手长袖子短,又百思不得其解,不知要么办。
母亲只有一心一意地种地了。以前是拿剪刀尺子粉笔的秀手,现在是扛锄头扁担锹的长满老茧的手,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。父亲是个公家人,母亲就是个半边户。双抢的季节总是指望不上父亲。母亲比以前更加女汉子。她每天晚上忙到深夜,把我们的衣服都清洗了,就着月色晾晒在门前的竹篙上,躺在床上,还要“放一下电影”:今天有什么没做好,明天还要做什么。她可是最看不惯没有算计的又懒惰又磨叽的人。口头禅是吃不穷喝不穷没有算计一世穷。有一个邻居,做事十分的磨叽,一日三餐总比别人家晚一个多时辰,母亲挑了挑眉梢,努嘴嘴,说:早饭午时午,中饭太阳落,晚上有一顿,吃了不能困。你看这个大娘做事这磨叽,三餐饭都搞的这样晚,男人到田畈出工的时间都耽搁了,么样发家致富?
母亲做事精细。田里的稗子要扔“八丈远,”花生地里的草要扯的一根不剩,碰到雷公子还要挖地三尺。那可不是好对付的一种野草!此草生命力极强,挨着地即活。有农谚为证:雷公子,雷公子,累死公婆它不死。所以农忙季节我们的手常常是被雷公子勒出的红痕。碰到插秧的季节,由于没养牛,要和别人换工,母亲就发挥专长,给邻居缝补衣服,别人给我家犁田整地。遇到天旱季节,还要给稻田蓄水插秧。一个田冲的田都巴巴地等着田边的小河放水,主人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,否则水就会被绕道进了别人的田耽误农事。记得有一年,母亲为了守这插秧水,一整夜在塆后的田冲里渡过。不知道那一晚她是怎么度过的,虫鸣鸟叫也许还有狼嚎……还有一年夏季大旱,稻田里长满了稻飞虱。她发动我们抗旱捉种子。一开始,烈日下看着那龟裂的稻田、密密麻麻的虫子,真的头皮发麻。母亲不时给我们讲笑话打气,我们手脚并用,边笑边干,终于稻田边的河里的水都舀到田里了,肥胖丑恶的虫子也捉的差不多了。
家里明三暗五的砖瓦房整个是一个大长方形,右边又伸出一个小长方形,那是一个厨房,又叫耳房。家家户户都这样,根据需要或左或右地伸出一间。
厨房里有一个土灶台、一个上面两层下面一层的碗柜儿。一个水缸。灶台一般有两口锅。中间一个烟囱,穿过屋顶,把黑烟送到屋外后就成了文人笔下的袅袅炊烟。黑黑的黄土烧制的油盐罐儿、脸盆滤几。墙上挂满了一些厨房用品。竹木筷子笼儿一般挂在碗柜儿的侧边。水缸里漂着老葫芦挖的漂,灶台上搭着老丝瓜瓤做的洗碗巾。灶下一个条凳或方凳,人坐着把火。后面是材草。有硬材(大树的根茎劈成小块)软材(小的灌木),一般用丛毛丝儿(松树的枯死叶子)从毛球儿引火。进门的右手边还有一个灶,专门给猪煮潲的。把红薯藤水果莲浮漂(浮萍)或其它绿色植物煮到半熟,加入米糠麸子一搅拌,猪吃了就长得更快。
农闲的日子,母亲或者偶尔出出工,或者上山砍柴备用、扯桔梗摘金银花等药草卖钱。更多的时候她就在这大小长方形里走来走去。学着炒菜学着腌菜、做馒头火烧粑炸油条、学着留蔬菜种子,学着给刚割的韭菜兜子撒火灰消毒……现在灶台对面的墙上粑满了用火灰和着黄瓜籽做成的圆饼子,那是黄瓜种子的留种方法……
只是家里的鸡和猪一直养的不太好。牛有一干房。猪有一干房。还有一个茅厕,亲密的地挤在一起,后面是一个总在发酵冒着黑泡的粪窖。每天春节也要给猪和牛的房子贴上春联。横批:普天同庆。
上联:六畜兴旺,下联:五谷丰登
然而猪和牛显然没受这对联的感化。猪不偷懒总像在思考问题不长怂肉。牛呢总是嚼着干稻草在反刍,流着长长的延,也不怎么听话,一放出去,就到别人地里横冲直撞,踩坏了别人的庄稼,和别的牛气壮山河地打架斗殴,伤痕累累地落败回家,母亲呢虽然理亏,也总要和别人打打口水仗,时间长了也累了,干脆不养了……总之六畜不太兴旺,母亲也一直没找到原因,放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