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灯泡挨近些看就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灯丝,若是想打开开关,则需要等待两三秒延缓后才能发出昏黄而略显暗淡的光,有时甚至闪几下又歇下去,仿佛叫嚣着“我已经不行了!”,非得要人拉扯摇曳起来,才又恢复正常,人的影子这时也将变得似有若无。
我怀念地伸出手,想拉一拉垂在一旁的细绳,希翼着那里能发出同我记忆中一样的光辉。
但那时傅文已经告诉过我,这个灯泡已经坏了。
风拂过,使得散在两旁的窗帘微微飘动起来。我的脸也感受到了其中微弱的力量。
我想起那总是异常疏远冷清的家,与他们之间有着仿佛永远也无法跨过的某种淡漠的鸿沟。我只能远远观望他们,他们也只得远远观望我。即使有时他们刻意来与我套近乎,亲密地唤起我的小名,说起一些亲子之间煽情的话语,甚至到了大家都热泪盈眶的地步。但最终,那短暂地泛起涟漪之后却并不能带动起更多的情感,反而只剩下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与空虚感,沉重地笼罩过来,压得人直喘不过气。
“她真是个冷漠的孩子。”我曾偶然偷听到某个亲戚如是对我父亲说道。那时我强压住心中翻涌而至的某种悲哀感与颓然感,悄悄退开了。但父亲那声无奈的叹息声,在我转过身去之后,似有若无地传入我的耳朵里,而后将我整个人都圈围起来。我小心翼翼地踏过地板,尽量不发出声音,但脚心传来的触感却带着某种不真实的轻飘然,仿佛自己随时能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消散在空中。
“我是真不明白,傅文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。”那人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。
我摇摇头,用轻飘飘的声音解释道
“不,他并不爱我。”
我与傅文是在“门罗”认识的。
除去第一天偶然被吸引进来时,我穿着简朴,甚至连妆都没有化以外,后面几天我都刻意精心打扮过。
我每次都坐在固定的位置——既可以清晰观察到他,也可以让他恰好偶尔能看到我。
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遗留于世界之外的人,在台上总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,但偶尔,虽只是转瞬之间,但到底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某种悲哀与阴沉,并敏锐地感知到他身上的故事性。
终于,差不多两周过去,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走了过来,说,“明天我可能不来了。”
在通过颜色不断变幻而产生迷离效果的灯光之下,我用饱含某种深意的笑容望向他,凝视着他的眼睛并点了点头,放大了声音以便能让他清晰听见,“那我明天也不来了。”
或许因为没想到我那么直接,他显得有些窘迫,愣了几秒后将头凑得近了些对我道:“我的名字,傅文,文化的文。”
“方清,清澈的清”
“今天可不可以等我到结束。”
我故意凑得更近了些,仿佛随时要碰到一样,轻声道:“当然可以。”或许因为此时刚好转映到紫色的灯光,看上去,他的脸连着耳根都红了似的。
“我的先上去了。”他指了指舞台示意道。
我比了一个“ok”的手势,转而拿起桌上的酒嘬了一小口。
大概等到了十二点半,演奏完最后一曲某流行歌曲,他们轻微地弯了弯腰鞠躬,以表示结束与感激捧场。
但底下的人并不太在意,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为了喝酒玩乐而来,到这个点还清醒已经不多了,至于那小小的台上的人,并不能得到太多的关注。有他们与没有他们又有什么影响呢?只要背景还能大声地播放音乐,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之下,加上酒精的作用,便能获得放纵的快感以及一种不管怎样都不会被指责的安全感。
我对着背着吉他走过来的他耸了耸肩,露出类似无奈的表情,多少有些安慰他的成分。
终于走出了“门罗”的瞬间,湿冷空气让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。街上空空荡荡,只有昏黄的路灯,以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