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于1922年,一直与母亲、祖父、外祖父生活在老家。有一天,村里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人,后面跟着几个随从,村里人叫我过去,指着那个大块头对我说:“小英子,你快过去,那是你父亲。”我一听便跑进自家堂屋,他很高兴地抱起我,问旁人:“这是哪家的孩子,长得蛮逗人疼的。”大家都笑了起来,说:“这是你的女儿小英子,出生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你呢。”我小声地叫了一声“爸爸”。因为我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,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,忍不住流下了眼泪,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。
因为四处征战,父亲始终与我们聚少离多。1930年父亲任郑州警备司令时,我和父亲相处得最多。当时,他把一家人接到郑州,我们大约团聚了几个月时间。父亲也格外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和亲人相聚的日子,不管到哪里,都尽量带上我。闲暇时,他总是牵着我的手散步。边走边给我讲故事,讲得最多的是岳母刺字和苏武牧羊,也讲文天祥、史可法等历史人物。
父亲自己也很爱看书,一本孙子兵法,被他圈点得密密麻麻,很多历史掌故他都能一一道来。即使是在战乱的日子,他对我们的教育也从未放松。我5岁时,父亲一字一句教我背《总理遗嘱》:“余致力国民革.命凡四十年,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……”他还经常教育我:人生在世,计利当计天下利,求名应求万世名。
父亲对家人的要求尤为严格。母亲多年来带着我们辗转各地,都靠租房过日子。在武汉时,母亲看中一幢小洋房,她向父亲开口要钱,却遭到强烈反对:“军人应以四海为家,如果你们走到一处便购置一处房产,我贪恋小家,岂不是误了国家?!”
还有一次,家里的一位朋友送了母亲一副象牙麻将,母亲极为喜爱。父亲知道后,叫她立刻物归原主,但她没有照办。一天,母亲正在家中与亲友玩这副麻将,被父亲发现。他大发雷霆,并当即送到厨房烧毁了。此后母亲再也不敢收受任何礼品。
父亲还经常教育我们要勤俭度日,给母亲的钱也只是够日常开销。他经常告诫我们:“你们从小就要学会节俭,想花钱将来自己挣,不能靠父母。”他配有车,但从不让家人私用。
“我爱你们,但更爱我们的国家”
1930年中原大战后,父亲的部队被蒋介石收编。当年12月,蒋介石发动对红军的第一次围剿,父亲率部与红军激战。但他一直深为同室操戈痛苦。父亲在驻守安徽霍邱时,曾跟红军有一个不成文的协议,就是互不打扰。“打来打去都是自己人,没意思。”那时父亲回家时常发这样的牢骚。
厌恶了内战的父亲,请求解甲归田,却被蒋介石认为是不忠。于是,父亲被调往贵阳、遵义等地,负责修筑川黔、川滇公路。1937年5月,父亲再度请辞,仍未获准,随即又被调往四川陆军大学将官班学习。实际上这是不让父亲回去,同时又拿掉他的军权。
1937年7月行至重庆时,卢沟桥事变爆发,中日战争全面打响,父亲立即请缨北上抗日。他曾就抗战跟母亲说过:“我是军人,半生光打内战,对国家毫无利益。日寇侵占东北,人民无不义愤填膺。现在日寇要灭亡中国,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。我们应该去抗战,应该去与敌人拼。”收到报告后,国民证府并没有批准。后来,父亲再次上书请缨,当局看他报国心切,加之日军沿平汉路、平绥路长驱直入,华北前线吃紧,才批准他由贵阳率部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