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殉国的消息秘密传到武汉时,我正在学校上课。教导主任要我赶紧回家,他说:“你回家看看,如果家里人没哭,你就回来,不许在家里哭。如果家里人都知道了,你才可以哭。”我一回去,刚走到大门口,就听见屋里哭声一片,我母亲更是伤痛欲绝。
1937年10月24日,父亲的灵柩由太原运至武汉。11月16日武汉各界举行公祭,后以国葬仪式安葬了父亲遗体,一万多人参加了葬礼。随同灵柩一起回来的还有父亲的第二封遗书《与妻书》,写于忻口战役前一天。书中写道:“余自武汉出发时,留有遗嘱与诸子女等。此次抗战乃民族国家生存之最后关头,抱定牺牲决心,不能成功即成仁。为争取最后胜利,使中华民族永存世界上,故成功不必在我,我先牺牲。为军人者,对国际战亡,死可谓得其所矣!书与纫秋贤内助,拙夫龄字。于忻口。”
1937年12月6日,国民证府追赠父亲为陆军上将。汉口《大公报》报道说,民国以来,军长之因督战,而在沙场殉职者,实以郝将军为第一人。
偶遇冯玉祥,解决生计问题
1938年,父亲去世的第二年,汉口沦陷了,我与母亲辗转到了重庆。失去父亲后,我们的生活陷入了困顿。暑假时,我们几个孩子就出去卖西瓜、茶水来赚学费。
一天,时任国民证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正在散步,被我弟弟叫卖茶叶蛋的声音吸引。他就问你们是哪儿的人,姓什么?弟弟说是河北藁城县庄合村人,姓郝。冯玉祥问道:“你们那儿有一个姓郝的,叫郝梦龄,认得吗?”弟弟说:“他是我爸爸。”冯玉祥急忙让弟弟领着来到我们家,看到屋子里只有桌子和床,十分艰苦。他就叫秘书写了个报告,后来蒋介石给我们批了两万块。每学期开学后,我们可以拿交学费的收据去向国民证府报销。就这样,我们念书的问题解决了,除了我,姐弟4人后来都读了大学。
1945年8月15日,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。我那时高兴得不得了,心想终于可以回家啦。但是仔细一想,回哪去?已是无家可回。最后在重庆朋友的帮助下,我们坐船回到了汉口,找到父亲的一个军医部下,借给我们一间小黑屋,一家人挤在那里。
后来我去学校找老师,希望能讨个生路。那位老师是武汉日报的编辑,说你在家里等几天,会有人去找你。结果几天后,有个记者来到我家看了看,第二天在报上登了一篇新闻——《武汉有堂堂郝梦龄路,家人却风雨飘摇》(记者注:1946年,汉口日租界吉林路被命名为“郝梦龄路”)。市长看到后,赶紧派人给我们找了个两间房的住处。可操劳一生的母亲,却在回到武汉没多久后就去世了。
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,父亲牺牲也有78个年头了。他的5个子女中,只剩下我和妹妹,我俩年纪越大越是喜欢回忆。我们常去父亲的墓前看看,让人欣慰的是,前来祭扫的人络绎不绝。这也让我感受到,凡是为民族解放捐躯的人,人民永远不会忘记。